谢谢你的喜欢!

给我一片油橄榄

#岁月静好的种田文

#我真的好喜欢看费里西在乡村里从这头跑到那头

#一个关于安慰别人反被安慰但其实自己任务完成了的故事

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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【我带着金黄的花束,我带着林间的香气,我带着亮光和温暖,我带着满身的露水。】

 

只有黑白两种颜色的休息室里,路德将手中的文件翻来覆去,板着张脸,语气中没有一丝友好:“我真要去参加这个综艺?”

“公司要求。”经纪人点点头,给了他明确地答案。

他叹了口气,默默地把资料收起来,往沙发上一倒,闭上眼睛:“我知道了,我明天会出现在机场的,你先走吧。”

“《亲近自然》……”他喃喃念叨着综艺的名字,“什么鬼名字……”

总之就是,他的经纪人帮他揽了个种田综艺——准确的说,就是去体验欧洲各个地方的乡村生活,据他的经纪人解释:“现在观众都喜欢看那些明星面对普通的农活,手足无措。”说是这样有反差。哈,要不是那不负责的经纪人先斩后奏,他一定会拒绝。但现在,这是工作,他这么安慰自己。

拎着行李箱来到了机场,乌泱泱地一片人,仍掩盖不住冬日柏林的寒冷,他将围巾向上拉拉,黑西装在前面给他开出一条道,终于看清了人群的中心——在那,有许多人们熟识的明星:亚瑟·柯克兰,阿尔弗雷德·F·琼斯,伊万·布拉金斯基……

“好,现在,请各位嘉宾看过来,我们现在抽签,决定去的地方和分组。”说着,导演将一排信封在众人面前摆开,他们迅速挑走了自己喜爱的信封,路德维希拿走了最后一个信封。

“意大利?”

“哦真是恭喜路德维希啦,这是唯一一个没有搭档的地方。”

意味着什么?意味着他没有和其他明星互动的机会,没有冲突,没有看点,意味着当镜头转到他的时候,观看的人会变少。对其他人而言,真的值得祝贺呢,但他一向不喜欢参加综艺,这番也正好,打消经纪人给他塞工作的念头。

所幸自己会一些意大利语,不至于像身边的美国青年那样,嚷嚷着:“啊啊啊啊俄语这么难,我不会啊啊啊啊”

 

很吵。

买票,等待,登记,终于,他在西西里大区的墨西拿省降落了。

出乎意料,来接他的不是节目组的人,准确来说,节目组的那台摄像机一直跟在他后面,正当他四处张望时,从远处,桥上,一名男子冲下来,站定在自己面前,伸出手,带上意大利人一贯的笑容:“你好!欢迎来到西西里!”

“啊,你好。”来人很热情,但路德只想知道下一步该做什么,而不是在这里和陌生人闲聊。

“哦哦哦,你是路德维希是吗?我接到节目组的通知,你就是那位大明星吧,很荣幸能为你带路!”

原来是来领路的啊……他冲那人礼貌地笑了笑,在来人的引导下,坐上了那辆,车身沾着土黄色泥土的白色车辆。

那人一边开车,一边嘴不停下,絮絮叨叨地,介绍自己叫“费里西安诺·瓦尔加斯”,说帕蒂这个地方,村庄已经很少了,还说村里没多少人,那些青壮年都跑去旁边的巴勒莫,或者卡塔尼亚,估计整个村庄,像他这样的年轻人不过二十个,说路德来得正巧,赶上油橄榄丰收。

但,是。事实上,这些东西路德维希没听进去多少,毕竟,他从来不知道意大利人开车这么快,身后的摄像头像装了抖动装置,摄影师尽力控制自己不让自己吐出来,前面的路德抓着扶手,默默祈祷着快点到达。

“两位!到啦……欸?你们怎么了?不要吐在这啊啊啊啊格蕾塔要骂我的拜托去那边吐好不好两位?啊?啊!格蕾塔!对不起他们俩不是故意的我这就带走……”

后来费里西跟他说了原因:因为年轻人都喜欢往城里跑,格蕾塔的儿子也是,后来的一次地震,他的儿子不幸丧命,她是最早住进来的几户人家之一,跟费里西的爷爷认识,爷爷说,格蕾塔是个可怜的姑娘,她都白了头发,还在等回不来的人。

但是,村里的年轻人和小孩子都不喜欢格蕾塔,她太凶了,不像其他老奶奶那样慈祥,费里西却说她很有智慧,他很喜欢跟她聊天。

说远了,现在,他们三个正坐在费里西的院子里——他支了一张桌子,旁边种着几棵树,还有各种各样的小花儿——商量着拍摄任务。

“路德维希在这里住两个月,期间你干什么带着他就行,导演要求,说不用特殊照顾,节目组事先应该跟你商量过,你们今天下午先沟通一下,我住酒店,路德住你家,明天早上开始拍摄。”

 

说完,便离开了。

接着,路德维希列举了一大段他的计划——两人如何相处,干些什么,语言如何,神态如何,计划得一清二楚。

“不要。”却被费里西一句话驳回了,“你既然来到我们村子,就得按我们的生活方式来。”这件事上,他格外坚持。

而这句话换来的,是长久的沉默和尴尬。

“要不……我带你看看你的屋子?”又是费里西首先打破了沉默。

“好。”

进屋,有两间,一间门上画了盘意面,另一间上画了个番茄,他把路德领到那个画着意面的门前,不好意思地挠挠头:“你住我房间吧,哥哥的房间……有点乱。”

路德维希对屋子没什么要求,既然是工作,住哪里倒无所谓,他道过谢,拖着自己的黑行李箱,进屋,自顾自收拾东西。费里西安诺的房间很干净,颇有小村庄的气息,角落立着一根落帚做成的扫把床头柜上,青蓝色的瓷花瓶,里面摆着几束白色的小雏菊,瓷瓶下压着碎花小桌布,米粉色的小花,嫩黄色的叶子,可爱极了。

其实是哥哥不喜欢外人来自己家,所以在知道大明星要来之后就连夜搬出去,这样,也就正正好好两间空着的屋子。推门进入“番茄”,有些出乎意料,房间没有和往常一样乱七八糟,相反,整整洁洁,床头柜上贴着一张便利贴:蠢弟弟,我去安东尼奥那了,房子让那混蛋整理好了,才没有想帮你。

“噗,哥哥还真是,一如既往地不坦率呢。”

 

次日清晨,路德是在柑橘的香味中醒来的,推开房门,那张木桌上,摆着他们的早餐——几个甜面包,戴着奶油花边,还有来自西西里的柑橘,看上去就让人很有胃口。

“嗨,你醒啦?我烤了甜面包,哦还有昨天跟哥哥一起做的奶油,不过我觉得,你得尝尝西西里的柑橘,它真的很特别。”

“好,谢谢。”路德维希对着半身镜——周围有挂的花边——整理着自己的头发,他把因为睡觉变得乱糟糟的金发用发胶固定好,穿上事先带来的毛衣羽绒服,事实上,这么穿有些热了,但他事先不知道来得是意大利,便按照德国的气温准备,这么看来,只能让费里带他去买衣服了。

不出意外,这个意大利人格外热情,不知道是因为真的就这种性格,还是节目组给的太多了,但都不重要,他要做的,只是好好录综艺,完成他的工作而已。只是,他好像有些过于热情了……

 

“嗯……我觉得还是这身适合你。”

纵然路德维希再有想法,他还是不得不承认——费里西安诺的眼光确实好,照他以往的搭配,估计会是黑毛衣再套个深棕色大衣,虽不至于难看,但用经纪人的话说就是:没有新意。因为他每天都这么穿。

费里西安诺拉着他试了一套又一套——有粉色的衬衫,白色的裤子,格子小围巾……最终,在自诩“整个村子最会搭配的人”的费里西安诺的选择下:他穿上了一件薄薄的米白色高领毛衣,米灰色风衣,和白色裤子,他甚至重新给路德挑了一双淡卡其色的马丁靴。

看上去,十分素净简单。

费里西安诺端详着,点点头,笑着说:“现在,你不会和油橄榄树融为一体啦。”

“噗。”路德维希也必须承认,“整个村子最会搭配的人”也同样是“整个村子最会讲笑话的人”。

真好,他想。至少这次工作让他心情放松了不少,他开始有些感谢经纪人了。

午餐是格蕾塔做的奶油酥卷,还有一点罗维诺酿的葡萄酒。费里西安诺介绍说,如果说他是“整个村子烤甜面包最好吃的人”,那么格蕾塔就是“整个村子做奶油酥卷最好吃的人”,他的哥哥罗维诺就是“整个村子最会酿葡萄酒的人”。

西西里的食物跟柏林不一样,他大概可以理解为什么那么多德国人,都更喜欢吃意大利菜,他还是最喜欢吃香肠,但这不妨碍他觉得奶油酥卷味道很棒。葡萄酒也是酸甜适中,略带些酸涩,他把它加到自己回德国后要买的酒的清单。

当他在晚上尝到柠檬甜酒,那份清单又多了一条。

 

下午,比早晨多了些炎热,虽然是十二月,却没有柏林那么寒冷,费里西安诺带着他,来到丘陵上,带他去摘自家种的油橄榄。

“这些都是爷爷留下来的,我和哥哥一直照顾着他们,这棵树叫‘老爷爷’,这棵树叫‘钝铅笔’,这课是哥哥取得名字,他说叫‘矮小孩’。”

他介绍着,从一个微微枯萎的老树,到一个粗壮的油橄榄,再到一个看上去刚栽下不久的小树,都有专属于它们的名字,从丘陵这一头,到那一头,但凡是腰间挂有姓名牌的,都是瓦尔加斯家的油橄榄。

“那边是东尼哥哥的葡萄园,他是‘整个村子最有钱的人’,哈哈,因为他家有好大一个酒窖和酿酒厂,虽然这么说,但大家都很喜欢东尼哥哥。”

他们爬上了丘陵,费里西安诺在那个名叫“见证者”的树下停住脚步,路德维希不明白,之前的书都是根据它们的特点取名,只有这棵,他的名字那么奇怪。

他见费里西安诺双手合十,做祈祷的姿态,然后踮起脚尖,把脑袋探进油橄榄的枝叶中,将树枝翻来翻去,过一会儿,似是没找到什么东西,扒着较为粗壮的树枝,爬了上去。

路德维希在下面看着,生怕他摔下来似得,跟着费里,围着那棵油橄榄打转,费里西安诺却一门心思扑在油橄榄上。十二月,是丰收的季节,像是成熟的风带着颜料吹过,给一些油橄榄染上蓝紫色的墨水,可是啊,粗心的风带少了颜料,还有一半青绿,有些不幸运的孩子,一半儿青一半儿紫,样子滑稽极了。费里西安诺要找的,却偏偏是这些可怜的孩子。

不过,若是对于油橄榄来说,费里西的行为可真不怎么值得赞赏,为了找到心仪的倒霉孩子,他将那些柔弱的树枝拉过来,扯过去,伴随着一声“我找到啦!”的惊呼,“见证者”总算松了口气,路德维希也是,他试图接住费里西,让他不至于摔在掉落一地的油橄榄上。

但费西里不愿,从树杈上准备好,一跃而下,结果当然是一屁股坐在了油橄榄上——那些熟透了的油橄榄会自己跳到地上。

他捂着屁股,嘴角都耷拉下来,他暗自埋怨“见证者”,毕竟,摔在硬邦邦的油橄榄上,那滋味可不是很好受。

出于好意,路德维希伸出手,想扶他起来,费里西安诺却将双手张开——里面是两颗半紫半青的油橄榄,他们长得肥肥的,估计长大后会是很好的橄榄油原料。他将一颗递到路德手里:“爷爷说别人从外地来要送礼物,家里的东西都不能动,就送你这个好啦!把他种到西西里的土壤里,会长出像‘见证者’这样的油橄榄。”

“见证者”长得非常粗壮,看上去比“老爷爷”的年纪还要大,除此之外,似乎没有什么特别的,不知道费里西为什么这么在意这棵树,哦不,他旁边有一颗断裂的树,好像不能这么说,是半棵,被撕裂的,断裂处还有些发黑,应该是天灾,闪电之类的导致的,但这似乎很常见,沿海地区的天气似乎一直都不怎么稳定。

“那棵树,叫什么?”出于好奇,他询问了一下。

“哦哦,这棵啊……”费里西安诺好像不是很愿意回答这个问题,但还是深叹一口气,应道,“叫罗慕路斯。”

 

 

罗慕路斯,罗慕路斯,多么熟悉的名字,是罗马的建立者,抑或只是一个普通人的,一个秋日傍晚,摇着扇子,与孙子一同欣赏夕阳的,一个老爷爷。

“是我爷爷的名字。”当路德问起为什么叫这个名字时,费里西安诺只解释了这么一句。

罗慕路斯,罗慕路斯,你不在意被撕裂的身体,依旧鲜活地与其他油橄榄一同,挺立着,接受风吹雨打,浸湿它的伤口。

“你的爷爷,他……”

“去世了。”

罗慕路斯,罗慕路斯,你见证时代的变化,从青壮年干劲满满,将油橄榄栽下,再到纷纷背起行囊,去大城市,走出村庄,母亲将你送别,流下泪水,你将它擦拭,挥手,踏上征程。

 

“节哀。”

亲人离世的滋味,路德自认可以感同身受,若是寿终就寝,费里西不会这副表情,那就一定是因为意外,拍拍他的肩膀,用他的语气安慰道:“放心,伤害他的坏人会受到惩罚的。”

谁知,费里西憋着的眼泪一下汹涌而出,“哇——”地一声哭了出来,他背过身去,上气不接下气,抽泣着,连带袖子都湿哒哒的。

为什么要哭啊?我说错了什么了吗?还是戳到痛处了?他爷爷真的是因为意外?是车祸吗?还是恐怖分子?这可怎么办……路德对于别人哭泣,真的是苦手,他不知道该怎么做,摸遍了全身的口袋,终于,找出一包纸巾,像是找到了救星,连忙拆开,谁知一用力,纸巾飞到地上,沾上了泥土,他赶忙弯腰,捡起上面那些没有泥土的,却正好对上费里西那双弥漫着水汽的眼睛。

“你纸巾掉了。”

“哦,谢谢。”

他接过纸巾,突然意识到不对劲,为什么纸巾又回到自己手里了啊?!费里西安诺背对着他,他从背后,悄悄移到左边,再移到右边,偷偷观察他的情况,手里捏着那包纸,不知该如何是好。

湿了的袖子被烘干了,袖口有些发硬,他抽泣两下鼻子,终于转过身来,抬头,还是那让人舒心的笑容:“我们快回去吧,一会儿星星就上来了。”

“好。”

第二天,路德维希似乎理解了,当得知自己住在费里西家里时,格蕾塔担忧的表情,因为第二天,勤奋的路德在早晨七点半准时起床,但他没有如第一天那样,看到准备好的早餐,事实上,第二天的早餐是他自己做的,不仅如此,因为昨日惹他哭了,所以还特地给费里西做了一份。

但是,直到日上三竿,九点钟了,煎蛋都变得冰凉之后,费里西安诺还没有醒来,他真想敲敲房门去叫他,但这样会不会不礼貌,路德维希坐在木桌旁,扶额,纠结着。

摄影师十分敬业地原原本本记录了下来了这个场景:木桌中间有一盘煎蛋,旁边放着一根香肠,木桌旁就坐了一个人,对着那盘早餐发呆,在无数次走进他的房门,又退回去之后,他终于鼓起勇气,敲响了那扇门。

 

“干嘛?啊?土豆混蛋?你他妈还没出去啊?”

“费里西?不对,你谁啊?怎么在他房间?”

“这房间是我的,老子在这里有什么问题吗?”

好像确实听费里西说过,他有一个哥哥,是双胞胎?这性格相差也太大了,他打量着面前长得跟费里西安诺极其相似的人,除了翘起头发的方向不同,也没多大差别了吧。

“费里西安诺呢?”

本以为会得到类似“他去摘油橄榄了”之类的回答,谁知道那人突然暴起,抬起拳头朝着路德的脸就要打下去,幸好路德维希力气较大些控制住他,摄影师也不闲着,急忙跑到两人身边,给他们一个特写,没想到整部综艺第一个矛盾点,居然是嘉宾跟当地住民之间的,要火,一定要火。

 

“你干嘛?!”

“那蠢蛋昨天是不是被你惹哭的?!你还问我干嘛?!!”

“就,因为这个……”

“怎么了!这是小事吗!虽然他经常哭……但你们才认识一天,你就把他惹哭了!”

“那,我道歉?”

“驳回。”

“那你说怎么办?”

“这一个月,我看着你。”

 

那一刻,路德维希觉得自己的生命受到了威胁,那一个上午,路德维希切实感受到了农活的辛苦,在费里西的哥哥,也就是罗维诺吃完早饭之后,他便指使着路德,拿着杆子,拖着网子,到自家丘陵上去打油橄榄。众所周知——油橄榄绝对不能像费里西那样一个个摘,不然到明年这个时候也别想摘完,他们都在地上铺上网,用杆子勾树枝,然后让它们自己掉下来,落在网上,再一窝蜂揽走。

罗维诺不知从哪拿了一个番茄,搬个椅子,坐在旁边,翘着二郎腿,啃着番茄,嘴里还催促着路德维希快点儿。

“你为什么不干?”

“节目组说让你们来体验农村生活,这不把体验的机会让给你嘛,快干!你把这一片油橄榄全收了。”

啊——他在心里怒吼。为什么好端端的引导人,变成罗维诺了啊。

好不容易熬到中午,他正准备往自己的酒杯里倒一点葡萄酒,罗维诺一把躲过去,像护崽子一样护在怀里:“这是我自己酿的,才不给你喝。”

路德维希用一种看“智力有缺陷”的人眼神看着他,让罗维诺更不满了,正当他准备以“海鲜意面也是我做的”为由夺过他的午餐时,院子外,他的蠢蛋弟弟气喘吁吁地跑来了。

 

“哥哥!”他大喊一声,罗维诺吓得浑身一激灵,放下葡萄酒转过身去,背过手,心虚地吹起口哨。

“哥哥!为什么?你不是说让东尼哥哥过来,你跟我玩儿一天的嘛!”

“啊,啊,啊,东尼啊,一切都是那混蛋的主意!”

“罗维诺!”他前一句话刚说完,从费里西来的方向,熟悉的声音在耳边回荡,“罗维诺快跟大哥回去,不要给人家节目组添乱了。”

“我没添乱!他欺负费里西!”

“好啦好啦先回去好不好,好不好?”

望着两人的背影,罗维诺的音量却不减下,都是埋怨那男人的意思,那男人也不恼,好声好气地拍拍他的背,两人就这样,离院子越来越远。

 

后来费里西解释了,那天他心情确实不好,就跑去东尼家找哥哥睡,罗维诺见他状态不对,便安慰说:“明天让东尼替你一天,你好好睡觉吧。”

可是当他醒来的时候,哥哥就不见了,西班牙人向来喜欢睡懒觉,他甚至比费里西起得还要晚,一睁眼,太阳已经高高地挂在半空中,他们从村庄的这头问道那头,却得到“罗维诺不是在家里吗”这样的消息,安东尼奥也不管自己还穿着睡衣,急急忙忙地跟在费里西后面跑来了。

“对,对不起,没跟你说就跑去东尼哥哥那里。”

“不不不,应该是我,关于你爷爷,不想说就不要说了。”

“嗯嗯,那么现在,路德维希,想尝一下西西里的海鲜意面嘛?”

“当然。”

罗维诺的那瓶葡萄酒还是倒进了两人的酒杯里,午间,将厚重的外衣脱下,在洒满阳光的院子里,两位刚认识一天半的朋友,谈论着当地的美食,和暖暖的气候,金色的阳光洒在粗糙的木桌上,闪着粼粼波光。

下午,费里西安诺让路德换上了较为轻便的衣服,说要带他去见见格蕾塔家的矮脚马。

“格蕾塔要把奶酪送到镇上的一家店里去卖,我主动揽了过来,想着和你一起送。”

他们牵过马匹,那匹马长得有趣极了,全身都是黑的,只有嘴巴上和蹄子上是白色,像是放大版的小花狗。虽说用汽车运速度又快又方便,但费里西坚持要用矮脚马,说要跟路德讲讲小镇的风情。

“小镇上人也很少,虽然离拉古萨很远,但也能看到那种风格的建筑,爷爷说,这些是最大的宝藏,透过建筑,就能看见从前那段历史。”

他们把奶酪送到了那家店,店主很慈善,也是一个头发花白的老奶奶,她将钱塞进矮脚马的

口袋里,送了两人一人一张杯垫,道过谢,离开了。

“这就是拉古萨的东西,那个奶奶是从那里来的。”

费里西安诺把杯垫举起来,对着阳光看那张特殊的杯垫,好像怎么都看不腻。

事情总是那么不尽人意。

在归还矮脚马的路上,天空淅淅沥沥下起了雨,最开始还能遮挡,直到,越下越大,费里西安诺拉着路德,冲到最近的屋檐下,抖抖头发上的水滴,对着一片大雨发愁,雨滴爬上两人的裤脚,他懊恼地说:“不好意思,乌云跟我说错了,昨天,我问他的时候,他说明天下雨,我等会就教训他,我们在这儿等一会儿吧。”

可是时间等不得他,只一会儿没注意,矮脚马便不见了。

“一定是刚才忘在那里了。”他喃喃道,指的是拉着路德找屋檐,忘记牵着矮脚马了,“你在这等着,我去找。”说着,用脚踢掉两只鞋子,露出富有童趣的卡通袜子,用一只手遮在头顶,向后退一步,准备,便冲到雨中,溅起一地水花,针织毛衣上挂满水珠,他的发尾也是,滴滴答答再落到地上。

“我也一起!”说着,也学着他的样子踢下鞋子,穿着袜子踩进雨中,跟在他的身后,沿着跑来的路,回去找矮脚马。

第二天,格蕾塔奶奶惊奇地发现,自家门前多了两双鞋子。

 

“你们两个,怎么回事?”

回家后,面对仿佛掉进河里游回来的两人,摄影师严肃地询问。

“费里西就算了,路德!你怎么也跟着淋雨?你以前不是这样的!你们没有手机吗?不会打电话吗?那矮脚马还能叫人拐了不成?实在不行,再赔一个嘛……”

“不一样……那矮脚马是格蕾塔儿子送她的……”费里西安诺暗自嘀咕着,不敢大声说话,呼噜一把满是水的脸庞,默默点头,事实上,内心并不是这么想的。

但他的小心思还是被路德维希发现了,他换上标准的笑容,将摄影师往外推:“好了好了,这不没事吗,你先回去吧,有什么事再跟你说。”

摄影师虽不愿,但自家明星都这么说了,“哼”一声,打着伞出去了。

“先去洗澡吧,早点睡觉。”路德维希听见费里西小声地打了个喷嚏,揉揉他湿漉漉的头发,转身去找毛巾。

被要求先洗澡的人,此时正呆呆地盯着桌子,路德的手……他把一只手放到头顶,好热……仿佛要冒烟了,唔,我在干什么啊……想着又把手拿下来,然后又揉了揉自己的头发,感觉脑子仿佛要冒烟了,是因为淋雨了吧,唔,脸也好热……

这边,路德维希对着眼前的毛巾愣了好久的神,我刚才……我在干什么啊……他鬼使神差地将刚才手拿近自己的鼻子,嗅了嗅,都是雨水的味道,是费里西安诺头发的味道……接着把脑袋埋在毛巾里,疯狂擦拭自己的脸,只觉得自己的脸在发烫,好像能清楚地听见自己沉重的心跳,啊,这不像我……

“费里西安诺?你发烧了吗?脸好红……”路德维希给自己做了很久的心理建设,然后深吸一口气,将毛巾递给他。

“啊,有,有吗,哈哈,可能是,是太热了,一定是,哈哈哈。”费里西安诺被忽如其来的叫声吓得一激灵,僵硬地将放在头上的手拿下来,脸涨得通红,一点也不自然地回答,还装模作样,用手扇扇风。他偷偷瞄了一眼路德的背影,哦,天哪,他的那双手捂着脸,耳尖泛出微红。

 

 

喜欢上一个人需要多久?

对路德维希来说只需要三分钟。

 

清爽的夜晚,黄昏吹着风的软,星子在无意中闪,细雨点洒在花前*。

即使没有绵绵的雪花,西西里的圣诞节还是一样热闹,大半个村子的年轻人围在一起——当然,也有像格蕾塔那样不服老的奶奶,和艾玛那样对一切都充满好奇的小孩子。

他们共同来到安东尼奥——那个“整个村子最有钱的人”的大院子里。院子里竖起几根主干,在上面铺一层透明塑料,支起一个大大的雨棚,屋檐边挂满了节日小彩灯,矮脚马运来会发光的圣诞树,将它栽在雨棚里,与彩灯一起,一闪一闪,好像天上的明星。

他们把圣诞帽扣到别人头上,将礼物扔到好友手中,嘲笑艾玛那花白的胡子,转身又陪着小姑娘背起红袋子,在院子里跑来跑去,扮演圣诞老人和他的小女儿。在正中央的石桌上,摆满了各式各样的甜品和酒饮。

纵使是暗下来的天空,也阻挡不了人们的热情,路德维希看见费里西安诺,搬了个石凳,坐在桌子边,腿上架着那把吉他——就是他屋里那把,看上去有些年岁的。

手指拂过,飘出一串儿彩色的音符,随风传遍整座村子,他笑着,随着音乐的节奏律动,年轻人也耐不住内心的情绪,有的拿起铃鼓,有的从安东尼奥屋子里搬出小提琴,有的在地上铺块木板,席地而坐,跟着节奏拍着手,唱着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《Ciuri Ciuri》,哦,就是那首不知何人作词,由西西里传出的欢快活泼的小曲子。

 

Ciuri ciuri ciuri di tuttu l'annu

L'amuri ca mi dasti ti lu tornu

 

费里西站起来,抱着吉他,与圆圈中间那群跳舞的人融为一体,明明是众人杂乱的合唱,路德维希却好像只能听到他的声音,彩灯闪烁,照在他栗色的头发上,格外好看。他不由自主地站起来,挤到人群中央,寻找那栗色的发顶。

 

Ciuri ciuri ciuri di tuttu l'annu

L'amuri ca mi dasti ti lu tornu

 

哦,糟糕,追踪的栗色发顶不见了,他着急得向四处看,询问一个个纵情欢歌跳舞的人,可是他们的视线都在自己的搭档上,根本注意不到路德维希。忽然,一双手遮住他的眼睛:“迷路的大高个,猜猜我是谁?猜错的话,圣诞老人就不会给你送礼物了哦。”

那清脆明亮的声音,路德维希自诩这辈子都不会忘记,脑海中浮现起爽朗的笑容,他轻轻抓住那双覆在自己眼睛上的手:“那我猜,是多才多艺的费里西。”

 

La la la la la la la la la la

 

倏地一下,费里西把手缩回去,路德这才意识到刚才做了什么,盯着那双好像在发红的手,转过身,强装镇定地看向费里西。后者退后一步,拍拍脸蛋,手再次扶上吉他弦,他从未觉得那根弦那么冰凉,撩拨几下,跟上大众的节奏,看着路德维希被人群左拥右挤,手足无措,面露难色,忍住笑意,趁人们在哼唱间奏时,拉起他的手,迅速窜出人群。

 

Lu sabatu si sapi è allegra cori

Biatu cu àvi bedda la muggheri

 

两人躲在人群外,弯腰喘着粗气,接着相视一笑。周围弥漫着水汽,渲染出朦胧的氛围。

费里西把吉他放在桌上,上前一步,愣愣地看着人群,眼神中充满向往,思考了一小下,转身,抓住他两只手腕,试图让路德脱离石凳:“我们也进去跳舞吧!”

路德维希一向不喜欢太过热闹的环境,刚才也是,费里西很细心,注意到了,但现在又要把他拉进去,真奇怪,他居然真的站起来,跟着费里西冲进人群,跟他们一起跳舞。一会儿凑近,一会儿后退,一进一退,跳起欢乐的舞蹈。

 

Cu l'àvi bedda ci porta li dinari

Cu l'àvi brutta ci mori lu cori

 

他猜,是因为这次,是费里西安诺,和他一起。

 

喜欢上一个人需要多久?

对路德维希来说只需要三分钟,一首歌的时间。

 

这场圣诞聚会是被迫中止的。

在银河雾气迷蒙的夜晚,一声狂风的呼啸,吹歪了竖立的竹竿,那层透明的塑料罩子砸到地上,庭院的地上浸满雨水,在安东尼奥的建议下,各自回家。

所有人都垂着脑袋,似是不尽兴,但大自然就是那么不容置疑,没有人能够挑战他的权威,一但试图去打败他,去克服它,就会付出巨大的代价。这一点,费里西安诺和罗维诺是深有体会,于是他们也帮着安东尼奥,送那些老人,小孩回家。

临别前,格蕾塔送给费里一个圣诞老人挂饰,她说是她儿子送的,见费里西安诺像她儿子,就送给他当是圣诞礼物了。

“虽然最后被大风打扰了,但这个平安夜还是过得很开心!”回到家,费里西安诺这么对路德维希说。后者微笑着点点头,递给他一块毛巾:“当心着凉。”

“谢谢。”路德在关心我诶……

接着,路德维希就看见费里西粗略地擦擦头发和脸,然后一溜烟儿溜回了自己,啊不,罗维诺的卧室——费里西的卧室路德在住——然后砰地一声关上门,把自己埋在被窝里,天哪,他只觉得自己心跳的好快。

入夜,路德维希盯着空空如也的天花板,却怎么也睡不着。最重要的原因肯定是因为窗外轰隆隆的雷声,其次,再是与他一墙之隔的那个人。他应该睡着了吧……在做梦吗?会梦到什么?啊,我简直不像我了……他烦恼着,却还是忍不住去想,路德维希认为自己可能没救了。

轰隆隆,轰隆隆,与雷声相伴而下的,还有一瞬闪过的银白,像刀刃,试图将大地劈开。他听见木门吱呀吱呀的声音。那扇门这么摇摇欲坠吗?不行,好歹住着人家家里,门坏了怎么办。抱着这种心情,他从温暖的被窝里起身,走到门前,想着给屋外的大门上个锁。

 

喜欢上一个人需要多久?

科学杂志上说最短只需要0.2秒。

 

刚打开房间门。

“费里西安诺?”

开门,正好见到费里西安诺穿着睡衣抱着枕头站在门口,听到响声抬起头,然后一脸震惊,接着将枕头抱得更紧些,支支吾吾解释起来:“啊,哦,没事,就是……”

“你怕打雷?”

“啊?嗯……”他用枕头半捂着脸,闷闷地说,“我……我可以和你一起睡觉吗……”

“嗯。”

路德维希让费里西安诺先进屋,他走到门口将木门重新拴上,还特地拉了一下,确定不会轻易被风雨摧残后,才安心地回去。

“唔……”费里西已经把自己裹在被窝里,缩成一圈,闭上眼睛,努力让自己睡着。可惜,窗外的雷声太响亮,风声太萧瑟,银白的刀刃时不时就落下来。即使他非常非常努力地放空大脑,不去听周围的噪声,可就是屏蔽不了。路德维希注意到他的眼角挤出几滴晶莹的泪珠,他在小声的抽泣着。

“怎么了?”路德维希蹲在床边,拨弄了一下费里西的头发,尽量让自己的声音显得温柔一些。

“没……没什么……”他背对着路德躺着,听到身后人的询问,赶忙抹一把脸,把头埋进被窝里,睁眼,便是被窝里那看不见光的黑暗。

从前每到打雷的天气都是和哥哥一起睡,别人总说他“这么大了还怕打雷”,只有他和罗维诺知道原因,如果不是因为他,罗维诺绝对会把费里西怕打雷的原因说出去,但他的哥哥就是这么好心,即使知道,也还是会替他保密。

但是很显然,路德维希跟费里西还没亲密到罗维诺和费里西那种程度,所以他在门口踌躇半天,如果不是某个热心德国人想出去看看门,说不定他会在门口蹲一夜——打雷的时候是真睡不着。

 

路德维希盯着眼前被被子彻底蒙住,活像一个白饭团的费里西安诺有些不知所措。他这样会闷着的……而且我怎么睡觉……说是一起睡结果把被子全部揽过去了……怎么办,他好像确实很怕打雷。想了想,拿出手机搜索了一下:孩子怕打雷怎么办?很好,依旧是不靠谱的百度。

正当路德维希自己跟自己烦恼的时候,那白饭团露出一个脑袋——估计也是觉得被窝里太闷了吧,他一开始这么想,但当他注意到,费里西安诺的脸上满是泪痕,鼻子和眼眶通红的时候,那个想法就被收回了——他是真的对雷声有恐惧。

他弯下身,试图用百度中的方法安慰,突然,雷声夹着闪电而至,轰隆——一声,大地都在颤抖,费里西吓得闭上眼,拼命将自己缩成一团,额头都快触到膝盖了,猛得一闭眼,连带着白色的被子都在颤抖,眼角又落下几滴泪珠。

 

喜欢上一个人需要多久?

费里西安诺觉得,科学杂志上说得对极了。

只需要0.2秒,手抚上脸庞的时间。

 

他想之前偶尔没有哥哥的夜晚那样,紧紧抱着被子,想哭,却又咬紧牙关,忽然,一股温热落在他的侧脸上,完完全全盖住自己的耳朵。

周围的一切仿佛都安静下来,闪电就像是腰肢纤细的舞女,漆黑的夜好像也明亮起来,之前雷声带来的一切恐惧在此刻化为乌有,他能感觉到人手掌的温热,手心里的汗,还有因为掌纹的粗糙,宽厚,总之,很温暖,如同熟透了的葡萄,犹如油橄榄金黄的花朵,青草清新迷人的香气,和秋日清晨潮湿的露水,他听见一声温暖的声音:“费里西安诺,睡吧。”

“好。”

他缓缓闭上眼睛,在心里回答。

 

那一晚,费里西安诺睡得格外安心。

那一晚,路德维希绝对不会说,他为了捂住费里西的耳朵,在床边蹲了一夜,第二天早上起来,腿都是麻的,但他却觉得,那一晚,过得可真快啊。

 

第二天,阳光透过窗户,洒在两人脸庞上,是费里西安诺先起来的,他拨开路德覆在他脸庞上的手,见路德还保持着蹲着的姿势,噗地一声笑了出来,从床头柜上的瓷花瓶里,抽取一支白雏菊,在他的鼻子前转圈圈,路德的鼻头上还粘上了些黄色花粉。

 

“阿嚏!”路德维希不禁打了个喷嚏,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,正对上费里西的笑颜,他将雏菊送到自己面前:

“Buongiorno, marito mio.*”

“费里西!这种话不要随便乱说!”

“那可以对路德维希说嘛?”

“当然。如果你喜欢……”

“哦哦哦原来是这样,放心吧,这是对你一个人的情话。”

 

喜欢上一个人需要多久?

两人一致认为:用一瞬去感受,用一生去了解。

 

 

路德变了。

他的摄影师说。

 

摄影师将他拉到一个角落里,问他:“你还记得自己是个明星吗?”

路德维希点点头,坦然到:“当然。”

他当然知道,日夜跟随他们的摄影师怎么可能发现不了那点小秘密,并肩走时偷偷去勾费里西的手心,还有一旦对上就移不开的视线。即使是迟钝的安东尼奥也能发现,更别提阅人无数的摄影师了。

但那又怎样,一年前他因为经纪人远离亲人,一年后如果再因为那些无意义的事,错过了挚爱,他会后悔一辈子的。他是个理性的人,才不要因为一时的蝇头小利错过巨大的宝藏。

可是,可是关心他的人不那么想。

“真的会影响路德吗?”

“嗯。”摄影师肯定地点头。

 

他犹豫了。

虽然爷爷曾经对他们说,喜欢一个人就不要管那么多,用尽全力去争取,但如果们在一起对你的恋人有害呢?他想不明白……

所以他控制自己不去想,把这件事情交给路德维希,毕竟,他是大明星,他待人接物的经验比自己丰富,他遇到的很多事情都比自己遇到的复杂,对吧?

跨过零点的钟声,就到第二年了。绵绵下了一个星期的雨,也为新年的到来让出空,当阳光拨开云雾,展露笑颜时,新的一年就到来了。

这本该是值得欢乐的事,可是费里西却满脸愁绪,路德维希感受的出来,不是因为自己的事,也不是因为没有意大利面这种事。他眉头的忧愁,是积攒沉淀了许久,无法疏解的悲伤。

路德维希想知道原因,但又不敢问,他知道费里西什么都不会告诉他。之前的他,一直不相信费里西年纪比自己大这个事实,在路德眼里,他就跟哥哥一样,思想不成熟,但慢慢了解下去,就会发现,费里西在有些事情上很有原则,比如他忧愁的原因,只要他不想说,没人能够问出来。这大概就是与年岁一同成长的经验吧。

这天,路德跟往常一样早上起来去跑步,可是回来的时候,木门是紧闭的。这不合理,费里西一直会给他留门。他抬起手,想要敲门,却听见屋内传出罗维诺的怒吼声。

 

“费里西安诺!你觉得爷爷想看见你这样吗?!”

“对不起哥哥……”

“我不管,你今天必须得给我过去,绑也要把你绑过去。”

“哥哥!我就是做不到……他是因为我……”

“你是不是傻啊!没有人埋怨你!你有你自己一直惦记着……”

“那是因为他们都不知道!”

“那我呢?我总知道吧!你从头到尾对不起的只有我而已,现在我,罗维诺,明确地告诉你,我不恨你了,我想开了,你这个自以为是的罪魁祸首被赦免了,所以,快点出去吧!”

“可是哥哥……坏人总要受到惩罚……”

“你信那个土豆混蛋还是信我?!他什么都不明白!他可是个大明星,录完综艺还要回去的!你觉得他是会带你去柏林,还是陪你留在这里?别傻了,他说不定只把你当个情人……”

“哥哥!”

“我走了,你不去我去。”

 

说完,起身猛地拉开门:“哟,路德维希,听了多少?也不重要了,不想他哭的话今天就先别跟他说话了,还有,离我弟弟远一点,我还有事,先走了。”

“费里西……”木门被敲响,他没有听罗维诺的劝告,迫切地想知道费里西笑容底下,藏着什么样的难言之隐。

路德变了。

他自认为。从前的他不会引火上身。

而现在。

“哦是路德啊,有什么事吗?”

“你为什么不开心,罗维诺骂你的原因,告诉我。”

他用不容质疑地语气询问,费里西从没讲过他这副难看的脸色,是身高原因吧,他觉得路德现在就像一个大怪兽,居高临下地看着他,命令他。

面对威胁最有用的方法是什么?

逃跑。

他弯下腰,从木门的缝隙中一溜烟儿窜出去,向那篇油橄榄跑去——其实他没别的地方去,只能去那。路德维希察觉到,急忙跟上,他离费里西的距离越来越近,却被道路中央,突然走出来的格雷塔拦住了。

 

“麻烦让一下。”

“不让。”一手扶着拐杖,仰起头,也颇有些气势,“相信我,你去只会给他添乱。”

“可你们总要让我知道发生了什么!”

“你答应我不去找他,我就跟你说。”

“好。”

 

格蕾塔不知道自己此举对不对,她觉得费里西不能一直这么消沉下去,即使平日里看到的他再乐观,再没心没肺,在这几天,他的心总会沉下去,掉进深海,罗维诺尚且能找到,但拾不回来。的经验告诉她,费里西总会找到那个潜入海底的人,她不确定那个人是不是路德维希,但这个人,于他,越早出现越好,这么看,只能寄希望于这个德国人了。

果然,那德国人一听到这话立马答应,甚至给格蕾塔搬来两个板凳,像是准备好听一个长故事了。

她叹了口气,视线有地面移到空中,布满皱纹的脸上显现出忧郁的神情:

 

在很久很久以前,哦,或许没那么久,就在几十年前,在帕蒂在帕蒂的边境上,那儿本是荒芜一片,但以罗慕路斯和费尔南德斯为代表的几户人家,带领亲戚好友,和那些无家可归的人,来到这里,在这里建立起村庄,并准备,让自己的世世代代生活在这里。

不对,这太久远了,时间应该是在二十三年前。那时,费里西和罗维才四岁,村里还都是些青壮年和风情万种的小姑娘。就比如住在对面的夏洛特,别看她现在皮肤暗黄,二十三年前,他可是群里好多小伙子追求的对象呢,也就克里斯老实,夏洛特才跟了他。啊不好意思扯远了。

二十三年前的开端,一月份的前奏,那几天,下了大雨,还有雷声闪电,人们都吓坏了,纷纷躲在家里不肯出来。但罗慕路斯不惧怕,哈,他一直这样,儿子儿媳离开了村子,固执地把双胞胎留下自己照看,有人说是勇敢,但我觉得,这是莽撞,毕竟我比他年长个五年。

他把风雨雷电看做是挑战,恶劣时呆在家里,一但上帝稍微示弱,就出去捡油橄榄——虽说油橄榄在十一二月份就成熟了,但真正摘完总得等到一月份。

那天下午,天色渐渐好转一些,他便带着两个孙子去收油橄榄。可是,粗心的费里西把爷爷送给他的新帽子忘在一棵树的树枝上了,当他回到家时才想起来。可是那时,天空又下起雨,打起雷来,他坚持要去找,罗维诺劝他不要去找了,说爷爷会再买一个,费里西却说那是独一无二的——确实是这样,那是爷爷从拉古萨带来的。你知道,费里西对拉古萨风格的建筑一直很喜欢。

他推开木门就要出去,却被狂风吹回了屋子里。罗维诺嘲笑他:看吧,就说,大自然都不让你出去。接着他就被罗慕路斯瞪了一眼,当时的罗慕路斯,四十八岁,自认为有一身的力气,一点都不服老,噗,这点倒是跟我很像,他安慰好费里西之后,拍拍胸脯,轻易就立下了“爷爷去给你找帽子。”的承诺。

 

后面的事情,我想你也都猜到了。

凭他小五十的年纪,和渐渐清晰的皱纹,怎么能跟强大的自然抗衡?大自然就是那么不容置疑,没有人能够挑战他的权威,一但试图去打败他,去克服它,就会付出巨大的代价。我想在雷雨天,费里西这么跟你说过。

那棵被撕裂的树就是证明,雷电闪过,树倒下,压在人身上,你猜会怎么样?

在无人的丘陵,他死死地攥着那顶白帽子,拼命扑打土地,大声喊着,雨水灌到嘴里,明明清楚自己在陆地上,却像溺了水。半个身子被亲手种的油橄榄压住,不能动弹分毫,试图用手臂撑起上半身,可是无济于事,泥土,砂砾,油橄榄,一但趴下去就跟着雨水涌到脸上,眼里进了风沙只会越抹越疼。呼唤着救援却无人应答,直到筋疲力尽,粗糙的树枝渐渐划破粗糙的后腿,闻到血腥味的时候,才明白,自己可能真的要完了。

当我在第二天早晨看到他的时候,他还攥着被泥土污染得不成样的帽子。

那之后,受冲击最大的就是罗维诺和费里西,其实罗维诺也不容易,如果说,费里西是被愧疚和后悔灌满了心的话,罗维诺就是在憎恨和亲情面前抉择。

他其实很聪明,他知道原因,他知道罗慕路斯死的原因,但说出来又怎么样,那些为村庄建设者哭泣的人可能会痛扁费里西一顿,然后他还是得照顾他,爷爷还是不能回来。让他滚出村庄?不,即使罗维诺一直骂蠢弟弟,即使罗维诺现在还有些憎恨他,但血浓于水,相互依靠,相互保护,他们一直记得。

但费里西不聪明,哦你知道吗,即使我们每个人说了那么多次“不是你的错”,他还是认为自己对不起之前的村民,对不起罗维诺。他试图尽一切自己能做的去补偿罗维诺,噗,他甚至去给罗维诺介绍姑娘,那姑娘在东尼的酒窖打工,谁知最后他看上东尼了。哦不好意思我又扯远了,你知道,像我这种垂垂暮已的老太婆,总喜欢跟别人说些往事。

即使我觉得跟你说也没多大的用,但我还是希望你去开导他,说不定他就听了呢?你是外来者,不想罗维那样纠结,也不想我看得那么明朗,或许只有这样才能真正感受到他的感受。

 

我会的。

路德维希回答,道过谢后向那片油橄榄跑去。

“这样的话,我是不是算完成你的遗愿了,罗慕路斯?”她喃喃道,“这孩子真傻,也不想想,罗维诺不跟任何人说我是怎么知道的,当我在撑着伞在雨里见到奄奄一息的你时,你却不让我救你,跟我说了一大堆话,真是的,人老了怎么记得清,某种意义上,或许我才是罪魁祸首,才是该受到惩罚的那个人啊。”

 

路德变了。

费里西却说他一点没变。

 

他还是刚见面时,那个把一切计划得一清二楚,喜欢替别人做决定的路德维希。

他来到山坡上时,费里西安诺正抚摸着“罗慕路斯”,他现在清楚了,那就是压倒爷爷的那棵树。他思考了一下,用安慰哥哥的方式试图去安慰费里西——列出一大堆事情,告诉他明天会很忙,没时间伤心。

但他忘了,这是费里西,不是基尔伯特。

他就像个生来就为爱的人,上帝将多情的药水灌满他的心房,不同于路德维希,他是感性的,任何一件事情要不要做,怎样做,如何去做,取决于他的心,所以,这样的他,才会被愧疚困扰这么多年,却也是这样的他,才拥有乐观清澈的笑颜。

所以,当他全身心地溺入海底,闭上眼睛的时候,谈明天?都是噪音。

“我以为你会和他一起回来。”见路德维希悻悻从山坡上走下来,格蕾塔质问他,“我以为我跟你讲那么多会有用。”

路德维希看起来心情也不好。

他真的不知道怎么办,他向来不会安慰人,结果他倒是不意外,毕竟他在走进费里西前,就能感受到,一定没用,罗维诺,格蕾塔,甚至可能安东尼奥都失败了,他有什么理由成功?凭他们俩是恋人吗?可罗维诺是他的双胞胎哥哥啊……

结果当然,费里西的愁绪并没有解开。

但他心情不好的原因不是这个。

是费里西安诺对他说:“怎么办?我好想有点不喜欢你了。”

 

路德没变,一点都没变。

看了摄影师拍的那些视屏,经纪人快马加鞭地赶来了。好家伙,这才两个星期不到,路德就要带个情人回来?这孩子,平常挺省心,这怎么一闹就闹出个大的呢。

当她拖着行李箱,走进村庄,见到路德维希时,他正一个人待在木桌旁,只有一个餐盘,里面是那种速食面,酒杯里倒了葡萄酒——不是罗维诺酿的,他把那些葡萄酒都带回安东尼奥那里了——正郁闷地大口大口喝着,不知在跟谁赌气。

“我变了吗?”

“变了,但只是表面上变了。”经纪人说,她从路德十几岁开始就带着他,世界上最了解路德维希的人,目前为止,除了基尔伯特,也只有她了,“你确实比以前更活跃了一些,但骨子里还是老样子,喜欢以自己的标准要求别人,对自己适用的不一定对别人适用,你还老是喜欢一个人跟自己较劲,最后闹得谁都不愉快。比如现在,如果你真的变了,你不会在这喝闷酒,你会出去散心,或者去找别人倾诉。”

 

“……”

“说实在的,其实基尔伯特比你成熟,比如那次……”

“我不希望你在这里提那件事,这只会让我对你好不容易积攒起来的好感全部消失。”

“我不需要你的好感,但你总要面对,我可以短时间不提,但你永远不会忘记。”

“那我该怎么办?”

“去找他。”

“他赶我走。”

“几年前基尔伯特也赶你走。”

“好吧。”

 

他起身,没有马上去丘陵的油橄榄林,而是走进厨房,把事先带来,快吃完的香肠拿出来,烤了一下,顺便拎上从柏林带过来的啤酒——他可心疼了,总共就几瓶,自己都舍不得喝,但他想,既然费里西愿意把哥哥酿的葡萄酒给他喝,那自己理应分享自己的宝贝。将香肠还有速食面放在餐盒里,提着袋子,出了那扇木门。

远远地就能看到费里西依旧待在那棵树旁,望着撕裂的痕迹发呆,一点都不想平时的他。他走上前去,下意识想说出安慰的话语,但到了嘴边又收回来了,如果是照以前的方法安慰他,估计结果就是被赶走。

所以他没有说话,将餐盒和啤酒放在他旁边,然后坐下,也同他一起盯着那棵树,思考如何将费里西从水里拉出来。

“当一个人溺入水底时,要想把他拉起来,总要同他一块沉入海底。”他的经纪人这么说。即使路德维希对经纪人的怨恨,从那时候开始就从未消减,但她的经验和只会,却让他有时候只能听从。

“那个……你在忧愁些什么,方便说说吗?”按照经纪人的指示,他应该让费里西谈自己的感受,而不是一味地将自以为的感受强加在他身上。

费里西眨巴眨巴两只眼睛,他以为路德又是来劝他回去的:“我想格蕾塔和哥哥应该都给你说了。”

“哦是的,你想听一个故事吗?”

“关于你的?”

“是啊,其实我们都一样,或许我能理解你的心情。”

 

路德变了。

他不是会把自己的经历轻易告诉别人的人。

 

他就像会把自己的心藏在厚实的躯壳里,不会轻易露出来,逼他也不会。

费里西看向他,眼中满是迷惑,路德将一瓶啤酒打开,递到他面前,他接过,手中把玩着青草,听路德将那长长的故事。

 

我恨我的经纪人,真的。

哦为什么呢?

我有一个哥哥,叫基尔伯特,哈可惜没有多少人知道,我出道时资料上填的就是独生子,那时候我和他分开了,因为地震,所有人都以为基尔伯特去世了,但我没放弃,我一直寻找,寻找他,终于找到了,在病房里。

医生说可以治好,要很多钱,没关系,我有钱,我将他转到最好的病房,派护工去照顾他,说“如果哥哥有什么问题,一定要告诉我。”你记得吧,十年前在柏林,那次地震,父母双亡,哥哥失踪,说起来还要感谢经纪人,她说我是个好苗子,便一直把我带着,渐渐发展成现在这样。

可是,有一天,我正在录综艺,不,应该是等我录完才知道,哥哥已经去世了。

我当时很气愤,可曾想过,当你欢声笑语地跟其他人交谈时,你的亲人正在急救病床上奄奄一息;当你想着给朋友买礼物的时候,你的亲人在无力地呼唤你的名字,可是你,直到欢乐结束才知道,他已经永远离开了。

唯一的亲人,就这么离开了。我甚至连他的最后一面都没见到。

我很生气,我冲到医院,颤抖着扶着那罩着白布的车,我问他们,我在医院大喊——这可能有些无理取闹,但当时,我的脑子一片空白,我问那群护工,我问经纪人:“为什么不跟我说?”

 

无人应答。

“说话啊!”

我不是爱哭的人,可当时眼角确实有泪水,我迷茫地看向周围,我甚至觉得我下一秒就要打人了,可他们只是低着头,害怕地颤抖着,一言不发,护工委屈地哭了起来,好像他们才是受害者,不,其实他们是恶魔,他们剥夺了我和哥哥见最后一面的机会。

等我冷静下来的时候,经纪人告诉我,她说,为了让我安心录综艺,所以擅作主张。呵,擅做主张,多华丽的词啊,可那是我的哥哥!从那以后,我就对经纪人充满了怨恨,我会完成她给我接的活,但我不会干得多好,也不会主动去联系节目组,我不想跟着她干了,但我又不知道自己去哪,不知道自己能做什么……这一点上,或许我不如你。

 

他顺手拿起一罐啤酒,打开,仰头喝了下去,喉结跟着上下滚动,啤酒流到衣襟上,似乎也不在意。他好久没有这么畅快了,就算是为了安慰费里西,但,把自己的事情说出来,心情真的有舒缓好多,他甚至觉得自己没有那么恨经纪人了,真是奇怪。

咕嘟咕嘟,一罐啤酒下肚,他打了个酒嗝,转头去看费里西,噗,那家伙正用怜悯的眼神看着自己,鼻子一抽一抽,他猜,如果经纪人在这里,费里西估计会冲上去跟她对峙,即使认识的时日不多,但也能感受出来,费里西是个极其容易共情的人,他像看小动物一样看着自己,比自己还委屈的神情,有些好笑,有些可爱。

但他忍住了——其实并没有。

以费里西的视角就很容易看出:路德维希的嘴角在抽搐,想笑又不敢笑,皱着眉头,那样子,难看极了!所以他上手挠了挠路德维希的咯吱窝,他终于忍不住,笑起来了,就说嘛,路德笑起来很好看的。

 

费里西有被安慰到吗?

答案是当然。

 

“所以啊费里西,其实在上来之前我还在埋怨自己,如果我当时不把手机交给经纪人,如果我动作快一点,早点录完综艺,如果我换个护工,说不定就能见上哥哥一面了。可是木已成舟,潜水艇带我们到深海,如果潜水艇坏了呢?是跟着它一直沉下去,还是推开舱门游到海面,只要你想,就能做到,决定权在你。”

 

路德变了。

这句话是费里西说的。

 

他抬头望着天,云彩一朵一朵连成片,鸟儿一群一群飞成线,如果一只鸟儿不幸落下,如果其他鸟儿跟着它落下,那么……

如果是爷爷的话,如果爷爷还活着,他会原谅我吗?不知道……但他一定希望我过得好吧,就连路德维希这么古板的人——不对不对,不能说他古板,是严谨,嗯,他这么纠正过我。如果连他这么严谨的人都能跟经纪人和平相处,那么自己……哎,可能我真是太幼稚了吧,哦,天暗下来了,要回家了。

他抬头,正巧对上路德维希的双眼,他向他伸出手,浑身都好像在发光:“走吧。”

“嗯。”就像圣诞节的舞蹈,只不过这次,是路德拉起自己,两人提着动也没动的香肠,和只喝了一瓶的啤酒,披着夕阳,走向那扇木门。

“喂喂喂费里西!怎么样怎么样?他还恨我吗?”

“欸?!我好像没注意……”

“哎呀!我叫他来着是干嘛的呀,你不是打过包票嘛。”

“嗯……之前不知道,但现在……大概不恨了吧。”

费里西有一个秘密,其实那次抽签有黑幕。他跟经纪人姐姐是朋友,经纪人姐姐拜托他开导路德维希,至少别恨她,别消极怠工,所以其实,当时路德在丘陵上说的话,费里西都听过哦,真是奇怪,明明是想借这个方法开导路德的,怎么感觉现在自己心情也好了不少,感觉对哥哥没有那么多亏欠了……不行,明天得让哥哥把葡萄酒送回来,真是的,明明是送给我的圣诞礼物,动不动就拿回去……

所以,矛盾就这么解除了吗?

当然没有,不过多管闲事的摄影师已经交给经纪人了,相信她会妥善处理的。

 

可是快乐的时光总是那么短暂,转眼间两个月就到了,村民们站在村口,与路德挥泪告别:艾玛上去给了他一个大拥抱——虽然只能抱到路德的腰;夏洛特和克里斯抱着新出生的孩子,与小孩子来了个握手;格蕾塔拄着拐杖走到他面前,点头微笑:“我没看错人”;安东尼奥热情地送了他一箱葡萄酒,然后被罗维诺拍了下脑袋:“葡萄酒不要钱啊!”他笑着应付过去,往路德兜里塞了一张纸,接着就被罗维诺一边骂骂咧咧一边带了回去。

费里西给了他一个食品袋,里面是自己做的甜面包,双手递到他的手中:“一路顺风,marito mio.*”

“嘿,摄影师录着呢。”他凑近费里西的耳朵,低声说,但其实自己心跳快得不行。

“对啊,摄影师录着呢,你凑那么近,或许我会以为你想要亲吻。”费里西安诺也轻声说,得意的音调,似乎又在撩拨路德的心弦。

“啾。”

“我想这算离别吻。”路德维希俯下身子,在费里西的脸颊上落下一吻。

末了,又装作什么事都没有发生,挥手离开。

 

路德真的变了。

费里捂住脸。怎么这样……

 

见路德坐上车,真真正正走远了,门口那一群人一窝蜂涌上来:

“他真走了?”

“你俩不是在一起了吗?他怎么还要走啊?”

“哎呀小费里啊,我就说不能是路德,人家是大明星,理不着我们的!”

 

费里西不言,只是盯着他远去的方向,微笑着。

噗,村民们真可爱,那可是路德维希啊,怎么会没有准备。

汽车上,路德将口袋中的那张纸拿出来。

噗,真可爱。

那是一张瓦尔加斯兄弟小时候生日的时候的照片,两个人脸上都摸着厚厚的奶油,罗维诺气得脸通红,挥舞着双手,导致拍出来还有些模糊,费里西站在一边看着,犹豫要不要靠近,跟在哥哥周围急得团团转。

费里西,等我。

 

 

夕阳渐渐西斜,是春末的傍晚,天气已经开始有些炎热了,费里西坐在院子里,看远处丘陵,油橄榄金黄的花束开了一片,好像一朵朵金色的纱布,罩在葱绿上。

他又开始想念路德维希了。

距离他离开已经快一个季度了,在他心里,却好像过了一个世纪那么久,路德维希离开后,罗维诺也没有搬回来,在安东尼奥家成了常住,据他说,安东尼奥雇他当员工,一个月工资可多了,还包吃住,再说,离家这么近,费里西要是想他随时可以来看他。但费里西总觉得,他俩之间有什么秘密,自己不知道的那种。

听村民说,格蕾塔最近温柔了些,不再让狗追赶那些往她家门口扔垃圾的人了,而是在门口装了个监控——她说要跟上潮流,然后把扔垃圾的人记在小本子上,让他们轮流值日,一人一周,费里西还有幸扫过一周,其他的,基本是被艾玛和罗维诺承包了,格蕾塔也真是,看上去一点都不觉得年纪大呢。

他和路德虽然一直都有视屏通话,用手机联系,但隔着屏幕总没有面对面好,他知道路德维希又在计划,计划怎么办,他也不知道,他不肯说,说是惊喜,真好奇啊,这么古板,哦不,严谨的人,究竟会准备什么惊喜呢。

 

“费里西!费里西安诺!”艾玛从街道上气喘吁吁地跑过来,直到站定,还在喘着粗气,“路德维希回来了!”

“什么?!”他手中的扇子掉在地上,拖鞋还没换就跟着艾玛直冲到村门口,远远地看见从黑汽车里拿行李箱的路德,一个飞扑冲上去,两人便相拥在一起,“我好想你。”

“我也是。”

费里西安诺兴奋地帮着路德拿行李下来,将它拖进屋子里,又给路德倒了杯柠檬甜酒——第一天晚上,他也是这么招待他的——问道:“你计划了些什么?现在可以告诉我了吗?”

路德维希浅笑一声,拿起杯子饮了口甜酒,柠檬酸酸甜甜的味道顺着喉咙流进心里:“看网上。”

听到这话,费里西有些慌了,他不会做什么冲动的事情吧,于是连忙打开手机,翻看了一会儿……

“噗哈哈哈哈没想到路德你是这样的人。”

他笑得直不起腰,路德却很有成就感,昂起下巴:“怎么样?我编的好吧?”

“好好好,太好了哈哈哈哈哈哈。”费里西擦掉眼角笑出的眼泪。

天哪,没有人告诉他,为什么一个古板,不,严谨的人,会编出这样的理由,他在某社交平台上是这么说的:

 

对不起,我亲爱的粉丝们,事实上,我来自一家偏远的农村,小时候有定的娃娃亲,现在,我的父母催我回去,我的哥哥说如果我不回去结婚,就要打断我的腿,实在是不好意思,但,大家都知道,我是个很守信用的人。对方是个很好的人,笑起来就像一朵太阳花,即使我们相处时间不长,但我能感受到,我愿意和他共度一生。

所以,我亲爱的粉丝,不要为我难过,不要为我悲伤,今后会不会活跃在大众面前,其实我也不知道,其实,我也想过秋天去摘野果子的日子。

这个复杂的圈子,我就这么退出了,放心,你们想我的时候,我可能也在想着他。

 

“可是你这有点不礼貌啊……”

“没有啊……”他接过费里西递过来的手机,那段话可是自己想了很久的,请了好几个朋友修改,最终交到经纪人手中做最后审查才发出去的,虽然理由离谱但应该没什么不礼貌的语言吧,前面确实,当看到最后一句话的时候,“这……”翻评论,果然好多劝分的。

转手,拨通了经纪人的电话。

 

“嘟——”

“怎么了路德?你现在应该过得很愉快啊?”

“那份声明……”

“等下我看看……我最后有给罗维诺做最后审查啊……他说要看看有什么不利于自己弟弟的言论来着……”

约摸着过了几分钟。

“WOC这什么玩意?!!罗维诺你给我搞什么!!!”

 

路德将电话拿远了些,然后费里西帮忙关掉了。

反正声明都发了,又不能改变,再说罗维诺说的也没毛病。在意评论区干嘛。

 

两人相视一笑。

 

END.

 

 

我的很多废话:

总共2W1,意料之内,最开始的想法是看到意大利农村的美丽景色,产生出来的想法,本来是想着直接发出来的,想了想觉得呼噜到一块太长了,就分几篇发了。

这大概就是我印象中花夫妇理想中的状态吧,总之写出来很开心,因为我写完再看也觉得很开心,即使全文没有特别深刻的虐点,很平淡,但我写的很开心,就像我是摄影师一样,观察着他们的一点一滴,将其记录下来。


再往下就是对自己的总结吧,可自行跳过

我入坑的方式很奇怪,是这样的,朋友安利,然后lof和动漫一块看,就是那种,一边看同人一边补动漫。因为那名朋友是露厨……吧,然后日常看的大多都是联五有关,嗯,刚入坑时我看的文基本都是她推荐,有好船的,有冷战的,十革的,红色的,联五的,以上。

所以当我在看了一半动漫,刷了一些同人文之后决定自己写的时候,首先把罪恶的双手伸向联五。由于学编程,所以打字速度比一般人快点,也没耗费太多时间,一个小时差不多。

再后来,当我把动漫补完时,我产生了一个疑问:“花夫妇这么甜,为什么没听人提过?”然后我就去搜了花夫妇的tag,相比之前的联五冷战红色等,确实少了不少,所以我的第一篇cp向文章《以后的风景》就光荣诞生啦!现在看来倒是有些黑历史……

应该有因为那篇无限流关注我的人,那其实是我刚入坑时产生的第一个脑洞,拖了很久最后还是写下来了,因为要缕逻辑,所以在空闲时间不确定的本学期,就先搁置下了。

这之后,应该就是《没头脑与不高兴》的诞生了。这起源于一个广告,想到这个梗,想写小甜饼来着,写着写着又产生新的想法,就成那样喽……《疯狂》是我写的最疯狂的一篇吧,哈哈哈哈半夜写文就是这样,灵感来自《月亮与六便士》,本来想把费里西设定成斯特里克兰那样的人,但,他就是他,像天使一样,成不了斯特里克兰。

在此之后,就是《我用什么把你留住》了吧,其实这是来源于同名歌曲,就莫名其妙想到了。

接着,是《红花漫山开》发布顺序不是在这,但我确实是先写的这篇。这大概是我写文以来最用心的一篇文章,查了很多资料,写了很久,改了更久,甚至找人帮我看看,所幸最后感觉还不错。

最近的,是《白色云彩》和《彩色云彩》,这俩本来就是一块想的,一开始想写双cp的,发现线路合不上,就只好封了两篇写花夫妇和亲子分。这两篇是我写的最自由的文章,我什么都没想,没考虑节奏,没考虑ooc,没考虑在哪儿甜在哪儿虐,写的时候我也感觉我就像一片云彩,很淡然。这两篇也算是我对独伊和西罗马的印象,总之就是很飘。

最后,就是这篇了。

这篇也是,没考虑节奏,什么都没管,就是让他们自己在帕蒂的村庄里生活,然后记下来,虽然可能不是很规整,但至少我写的很开心。


总之,能看到这里,非常感谢大家的耐心,希望每个人的爱情,也能像花夫妇那样,平静淡然有乐趣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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